喝茶時(shí),對于茶的香氣,總能聽到很多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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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中香氣,唯獨(dú)蘭香,最令人疑惑。
比起桂花香、蜜糖香等來說,蘭香若有似無,稍縱即逝,生怕下一秒就難以聞到,總搞不清楚是什么。
其實(shí),蘭香,還得從中國古代的文人意境來品味。
《集雅齋梅竹蘭菊四譜》載:
文房清供,獨(dú)取梅、竹、蘭、菊四君者無他,則以其幽芳逸致,偏能滌人之穢腸而澄瑩其神骨。
中國文人自古便愛詠蘭。
蘭花,境在其「幽」,所謂空谷生幽蘭,因其生長在深山野谷,才能洗凈那綺麗香澤的姿態(tài),以清婉素淡的香氣長葆本性之美。
孔子說:「不以無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瑣。氣若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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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之香,確有其事,不過,對于茶里的蘭花香來說,更多是一種意象上的感悟,是茶中清婉素淡的幽致氣息。
陶淵明詩:「幽蘭生前庭,含熏待清風(fēng)。清風(fēng)脫然至,見別蕭艾中?!?/span>
蘭香,乃較高品級的茶葉所獨(dú)具,恰似文人之養(yǎng)性高潔,疏放清逸。
茶中品蘭香,文人「借物移情」,希冀自身能如幽蘭之隱逸,清華其外,澹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態(tài)。
張大千 《蘭花團(tuán)扇》
馮超然 《蘭花圖》
茶生爛石之中,恰似蘭生于幽谷。
茶,唯有云生霧養(yǎng),生于清逸山林之中,方可能有蘭香。
李白詩云:「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根柯灑芳津,采服潤肌骨?!?/span>
北宋王禹偁,寫茶香更為高妙:「香于九畹芳蘭氣,圓似三秋皓月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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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蘭香比茶,而茶香更勝;將點(diǎn)茶之白色茶湯以皓月作比,尋常又有韻味。
王禹偁所喝的茶,應(yīng)該是北宋的點(diǎn)茶,也就是研碾成末后沖泡的蒸青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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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香畢竟幽隱,不易尋覓,尋常綠茶以花香、豆香、清香為主,若論蘭香明確,要屬安徽的六安瓜片、太平猴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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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清和在《茶路無盡》中說徽州茶:「深受松蘿茶的影響,遺留著虎丘茶的余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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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德《茶說》對松蘿茶評價(jià)道:「色若綠筠,香若蘭蕙,味若甘露。」
虎丘茶,產(chǎn)于蘇州,《蘇州府志》說其:「烹之色白,香氣如蘭?!?/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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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蘿茶次于虎丘茶,可惜的是虎丘茶明代便已失傳。松蘿茶炒焙兼施,近似今天的烘青綠茶。
相比其他綠茶,六安瓜片、太平猴魁,確實(shí)蘭香獨(dú)絕,幽隱清芳之氣,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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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龍茶中,武夷水仙蘭香出名,鐵觀音、單叢也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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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英立寫武夷神韻甚妙:
嵐氣掩丹山,九曲清溪碧。
虎嘯風(fēng)頭日暮時(shí),幾處炊煙起。
巖骨野茶生,叢老懸絕壁。
慧苑留香翠竹幽,焙茗農(nóng)家里。
武夷水仙的蘭香,淺者在茶葉之香味,深者則在武夷之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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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茶生于碧水丹山,奇巖怪石,所產(chǎn)之茶清幽雅致,清代才子袁枚游武夷山,便贊譽(yù)道:
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芳撲鼻,舌有余甘,一杯之后,再試一二杯,令人釋躁平矜,怡情悅性。
安溪鐵觀音的蘭花香,傳統(tǒng)焙法甚為精妙。蘭花高潔清性,與安溪鐵觀音的高香不無二致。
傳統(tǒng)的鐵觀音之味,在清末連橫的詩中,或許還能窺得幾分:「安溪竟說鐵觀音,露葉疑傳紫竹林。一種芬芳忘不得,參禪同證木樨心」。
鳳凰單叢花香很多,不過,蘭香之于單從,遠(yuǎn)非花香可比擬,用「山韻」或「叢韻」來說更為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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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生幽谷,或倚石或攀木,恰好對應(yīng)了單叢的山韻與叢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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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潮州遺民陸漢東,寥寥數(shù)字,盡得單從神韻:
山中珍重寄,一啜爽吟魂。
葉散香初動(dòng),杯傾氣若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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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傾氣存,恰如蘭香之幽遠(yuǎn),啜飲數(shù)旬,則滿室生香,令人神思澄瑩。
茶出于自然,亦在品味時(shí)回歸自然。?
文人詠蘭,獨(dú)愛其隱逸之香,幽遠(yuǎn)散淡,不可捉摸而嗅之素然身清。
所謂茶中蘭香,其實(shí)也是指這一份清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