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冬的知音。
“圍爐烹煎”,對于熱愛生活的人來說,想想就是很美好的。
四個字里,不止有紅泥小火爐、炭火、圍坐的人、茶等,還透露著無限美好的意境。
于百姓而言,是生活之中的尋常物事;
對文人雅士而說,多了一分雅致,有著另一種獨特的格物精神。
唐白居易有“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也有“斑竹盛茶柜,紅泥罨飯爐”,既有與友人雅士之間的相邀之由,也是日常生活中的粗茶淡飯。
杜小山有詩言:“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本丛L客,圍爐夜話,烹茶清談暖身心,正如黃山谷所形容的“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p>
南宋王镃:“泥爐松火帶煙青,湯沸輕潮響瓦瓶。坐睡醒來窗上月,夢魂疑在浙江亭。”生一爐煙火,煮一盞茶,閑散之中,耕云釣月。
陸游“飯余解帶摩便腹,自取風(fēng)爐煮晚茶?!?、“明窗睡起渾無事,篝火風(fēng)爐自試茶”、“把釣溪頭踏湍瀨,煎茶林下置風(fēng)爐”,愛茶之人,風(fēng)爐煮茶助消食,是生活茶;閑來無事,溪頭、林下是風(fēng)雅的自在。
不論是百姓的生活暖爐,還是文人雅士的風(fēng)爐,都是一種生活方式,亦是“道”。
一爐一生活,一爐一雅致,一爐一世界,一爐一浮生,一爐一天地,一爐一自在。
千利休就說過:“茶道無他事,只是煮水、泡茶和品嘗而已。"至味的茶,離不了好的水、爐和活火。蘇東坡說:"活水還須活火烹。"煮水要用活火,謂炭火而有焰者也。
明代明太祖朱元璋之第十七子的朱權(quán)著《茶譜》中說:“用炭之有焰者謂之活火。當(dāng)使湯無妄沸。初如魚眼散布,中如泉涌連珠,終則騰波鼓浪,水氣全消。此三沸之法,非活火不能成也。”
備炭,燃炭,備水,羽扇輕搖,急緩適當(dāng),所謂爐火通紅,茶銚始上,扇法的輕重徐疾,亦得有板有眼。此叫“君子觀火,有要有倫,得心應(yīng)手,存乎其人。"
炭則“烏銀見火生綠霧,便當(dāng)沉水一濃炷?!蓖w黝黑,潮州烏欖,以橄欖剝?nèi)馊ト手耍敫G窒燒,逐盡煙氣,儼若煤屑;以之燒水,焰活呈藍(lán)色跳躍,火勻而不緊不慢;如此核炭,最為珍貴難得,是茶人煮水的良伴。
砂銚,以陶土而成,正因其來自于泥土,有一種天然的厚重與穩(wěn)妥,煮出來的水最是柔情輕盈,水質(zhì)清冽活。
茶滋于水,水籍乎器。明代許次紓在《茶疏》中說煮水器:“金乃水母,錫備柔剛,味不咸澀,作銚最良。。。茶滋于水,水籍乎器,湯成于火,四者相須,缺一則廢。”
候湯,靜聽煮水聲。
仿佛能聽到雨水從樹枝滴落的聲音,聽到山坡上徐來的清風(fēng),聽到林間的烏鳴,以及種種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的聲音。自己也成了那些聲音中的一部分,似聽到心靈開花的聲音,喧鬧的世界退得很遠(yuǎn)。
宋代的羅大經(jīng)曾寫過一首茶詩云:“松風(fēng)檜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俱寂后,一甌春雪勝醍醐?!?
第一句就是說水沸時聲如松檜林中的風(fēng)雨。
另一首古詩則更寫出了煮茶水時的天籟之聲:“砌蟲唧唧萬蟬催,忽有千車?yán)d來。聽得松風(fēng)并澗水,急呼縹色綠瓷杯?!?/p>
在宋時,品茶的一大特色是以聲辨水。
宋代茶人煎水用的是細(xì)的瓶和銚,口小不容易觀察,只能依靠聽覺,根據(jù)水的沸聲來辨別候湯。
故蔡襄《茶錄》中說“候湯最難”。
火候,有文火,有武火?!斑^于文,則水性柔,柔則茶味降;過于武,則火性烈,烈則茶為水制,皆不足以中和?!?/p>
黃庭堅在《煎茶賦》中描繪聽水聲時有如“洶洶乎如澗松之發(fā)清吹”,在《雙井茶》中更有“不嫌水厄幸未辱,寒泉湯鼎聽松風(fēng)”的詩句。
唐時劉禹錫在《西山蘭若試茶歌》中形容煮水聲是“驟雨松聲入鼎來?!?
皮日休《煮茶》說“聲疑松帶雨?!?
《茶解》中即言:“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戰(zhàn),如聽松濤。傾瀉入杯,云光滟瀲。此時幽趣,故難與俗人言矣?!?/p>
“無事偶來成獨坐,落花風(fēng)度煮茶聲。”
將煮泉時的水響聲稱作松風(fēng),借山中松濤聲助興水沸的聲音,泉寒茶熱,松濤陣陣,一冷一熱,極致之間,茶氣凜冽。
水火相生又相克,而因為煮水的爐與銚的融入,原本不相容的二者,便有了共生調(diào)和的姿態(tài)。這也許就是生命的美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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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聽茶,意境就更加美妙動人,不可言喻了。
得道的禪師說只要用心去聽,茶是會說話的。茶的聲音是寂靜之聲,那些聲音雖極其細(xì)微的,如同月光落地。
心浮氣躁的人是聽不到,心靜如水的人聽的真切融融。
傾聽茶的聲音,那其實就是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
聽茶,是一種獨處,遠(yuǎn)離喧囂,遠(yuǎn)離世俗,遠(yuǎn)離塵埃;是一種享受,體味清靜,體味快樂,體味人生;是一種心態(tài),放松心情,凈化靈魂,放下情怨;是一種境界、一種參悟、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和快樂。
在這忙碌、疫情肆虐的現(xiàn)實里,和朋友約、茶館飲茶也是不易,能安靜的坐下來享受片刻悠游亦是奢侈,更何談圍爐烹煎、夜話清談,竹爐欖炭手親煎,候湯聽茶,自是人生難得的體驗。
收攝身心,暫住品茶、事茶、烹茶的全過程,喜樂平安,即是茶人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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