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云南的古茶樹,本是平凡的植物,在瀾滄江沿岸靜默生長,在山川水霧間輪回舒卷。遠古時期西南夷各族遷徙交融,讓它結(jié)緣濮人先民。古蜀古滇的互通往來讓濮人飲食生活里的茶與巴蜀先進的農(nóng)耕文化融合,隨著先秦兩漢的一統(tǒng),茶走出中國西南,沿長江流域開啟了旅行。成為佛禪密友,化身歷朝歷代和親公主的嫁妝,升級為農(nóng)耕與游牧兩大政權(quán)相制衡的貿(mào)易要物,走進唐朝的詩畫藝術(shù),扎根宋朝的飲食文化,更漂洋過海,行遍世界。如今驀然回首,云南古老的茶史和大理茶原始文化早已湮沒在歷史中,但這份追溯世界茶源的有力印證,民族植物學(xué)的傳奇典范,看待世界史的另類視野,今朝正被重拾。
瀾滄江畔 源起云南
如果茶樹會思考,他們會不會想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是嵌扣大西洋的日不落帝國,人類的主要發(fā)源地非洲,還是以印度為代表的世界三大半島諸國。當(dāng)下的自然遺產(chǎn)給了我們答案:唯有勞亞古北大陸熱帶植物區(qū)系大溫床身份的繼承,喜馬拉雅運動后川滇縱谷和云貴高原的多維度地理空間,加以印度洋季風(fēng)的滋潤,北回歸線涵養(yǎng)的溫度,被子植物之源古木蘭的演化才有了可能。漫長的進化造就了云南大葉種茶樹。云南的古茶樹面積曾達60余萬畝以上,論種類、數(shù)量、分布范圍都是世界之最。
如果古茶樹會思考,他們是不是也會惦念與它結(jié)緣千年的第一位人類朋友?
“茶出銀生城界諸山,散收,無采造法?!边@句來自唐代樊綽所著的《蠻書》,是云南先民長期用茶習(xí)俗為數(shù)不多的歷史記載。
粗糙的歷史記載一度讓人難論源于古滇的飲茶之始,好在民族的集體記憶還存于這片土地。德昂族創(chuàng)世古歌《達古達愣格萊標(biāo)》,說祖先是茶樹;布朗族《祖先歌》,頌始祖為后人留下寶貴的茶;佤族人將人茶共處圖景銘刻于巖石世代相傳……盡管這民間的樁樁遺產(chǎn)缺乏所謂的文獻價值,但可見茶情之深已等同祖先。
佤族、布朗族、德昂族屬今天的孟高棉語系,他們的祖先便是濮人?!鞍馘А庇涊d最早見于《尚書·牧誓》,他們曾與庸、蜀、羌等族群一起同周武王牧野誓師討伐商紂王。在以費孝通先生為顧問的《中國民族史》中提到,公元前三世紀以降,西南夷是對巴蜀以西以南各地區(qū)各民族的總稱,大體分為氐羌、百越、百濮三個族系。其中,屬于百濮族部的有哀牢、濮?!逗鬂h書.哀牢傳》有云:“哀牢夷者,其先有婦人名沙壹,居于哀牢山?!薄逗鬂h書》及《華陽國志》有時又將哀牢夷稱之為濮。
孟高棉族系是東南亞、云南的原著民。商周時期孟高棉族系北達巴蜀境內(nèi),南至今柬埔寨、緬甸一帶,前者受巴蜀文化影響深刻,后者則催生出燦爛的孟高棉文化。唯獨南北之間的余部,鎖身原始山林,享受起了人類童年的浪漫時光。
遷,與不遷,締造出了濮人支系間截然不同的文明。對南北之間的百濮余部來說,他們腳下的土地,便是世界茶葉的原產(chǎn)地,后來世人所消耗的無數(shù)茶葉,第一片葉子就是他們采下的。在那段亙古綿長的歲月里,他們沒有從化學(xué)家的角度來解讀這片樹葉:沒有茶多酚,沒有茶氨酸,沒有咖啡堿,有的不過是茶樹崇拜,萬物有靈。茶活在人的智慧中,人活在茶的安撫里。
在瀾滄江流域、橫斷山脈的民族走廊,孟高棉語系百濮族群還和漢藏語系民族、百越語系族群等二十余種民族在此遷徙往復(fù),不斷交融。彝族的“那坡”,哈尼族的“那帕”,還有景頗族、布朗族、傣族……當(dāng)他們說“茶”時,發(fā)音都十分相似,身處民族走廊的各族后裔至今也多有吃茶飲茶用茶和祭茶的習(xí)俗,房前屋后移栽了世代的古茶樹仿佛還在守護著他們共同的原始茶文化……
1991年,邦崴過渡性古茶樹在云南普洱瀾滄縣富東鄉(xiāng)被發(fā)現(xiàn),這古茶樹不僅是在云南的古濮人馴化、利用茶樹的珍貴文化遺產(chǎn),更向世界證明:茶源于古滇。2013年,國際茶葉委員會正式授予云南省普洱市“世界茶源”的稱號。至此,濮兒茶,普洱茶,是巧合還是通用之名,不必再糾結(jié)。
本文節(jié)選自
《走出瀾滄江 環(huán)游世界兩千年》
作者:葩佛
原文刊載《普洱》雜志
2021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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